4.

我陷入疑惑，不断揣摩女子话里的意思。

关键时刻，一道声音打破了寂静的长空。

是沈择君，他终于回来了，只见他疾步来到我身边，牵起我的手，脸上浮现一丝怒色，对绿意女子不悦道：实在没事做就滚出将军府，素素也是你能招惹的？

这是我第一次见沈择君生气，他向来一副温润儒雅的模样，喜怒不行于色。

我被沈择君的样子吓到，他却担忧地问我：素素，没有受伤吧？

面对我时，沈择君又恢复温柔的面孔，与方才判若两人。

绿意女子没说话，收好鱼食，没有表现得害怕，而是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这一眼给我的震撼很大，其中不乏我看不懂的情愫，太多太多了。

甚至有一种绝决的破碎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剥夺了她的希望。

我定定望着绿意女子离开的背影，脑海里被她的那句话占满，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沈择君在我腰间掐了一把，凑近我耳边说：素素，这几日军营出了些问题，我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现在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我羞红了脸，推开他，轻声说：没有，我才没有呢。

沈择君勾起嘴角，将我横抱，在府上下人们的注视下，大张旗鼓抱回水榭居，仿佛在宣扬他对我的宠爱。

寝殿里，沈择君皱眉，强迫我直视他的眼睛。

素素，看着我，莫要分心。

沈择君皱眉，强迫我直视他的眼睛。

就是这双深邃的眼睛，似乎藏了很多秘密，我握住沈择君的手，第一次主动质问他：你能不能告诉我，绿衣女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止这些，还有一件事。

我观察到，沈择君的那些妃妾们，长得都多多少少有些相似。

沈择君的动作停下来，眼里蒙上一层冷意，一边穿外衣一边说：素素，不该问的不要问，你只要知道，她们所说所做，不过是妒忌你，想陷害你。

是吗？

我应该相信沈择君的，可为什么此刻他的态度与反应令我头皮发麻。

我呆坐着，一时之间脑子乱成一团。

已经穿戴整齐的沈择君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他终于还是语气软了下来，说：好了素素，你若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沈择君也坐下来，重新将我拥入怀里。

月华之下，他娓娓道来：我从前只是个小兵，空有抱负却没有背景，我靠着自己一步步坐上副将的位置，圣上赏识，却嫌弃我出身不够好。后来将相府嫡女赐给我做夫人，我才能坐上将军位置，而府中你看到的那些妃妾，不过也是利益联姻，有时候我会需要她们家族的支持，才能稳固地位。

而你，素素，你才是我一生所求。

说到这里，沈择君低头看我，月光洒在他的眼中，披星戴月揽尽人间繁华，他深深看着我，含情脉脉。

这样一个满眼都是我的将军，应该值得托付吧。

最终，我还是被沈择君的一番说辞打消了怀疑。

次日，我在一片旖旎中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已冰冷。

沈择君又不见了。

我梳洗好，刚走出院子，便听到下人的惊慌喊叫声。

来人哪！快来人哪，萧姨娘上吊了！




3.

沈择君待我的好，是营帐中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初涉人世的我，很多东西都不明白，沈择君会耐着性子教我，酷暑时，只因我一句喜欢浆果，他便独自翻了两座山，赶在次日黄昏前为我捧来一大袋新鲜浆果。

将士们都说从未见过沈择君这样待一位女子。

在朝夕相处中，我不可抑制地爱上了沈择君，他不是看不出我的情意，却多次视若无睹。

可即便如此，他却依然对我好的不得了。

连营帐的士兵都说，我是沈择君唯一的例外与偏宠。

他小心翼翼将我抱在怀里，细细打量，生怕错过微不可察的伤痕，甚至为我落泪，一边责怪我跑出去，一边又满眼心疼。

导致后来，我天真地以为自己是例外，却不曾想，将军府里的一切只是那些将士们还未有所耳闻罢了。

看着眼前温柔如旧的沈择君，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真想问问他，究竟拿我当作什么？

素素，答应我，留下来吧，好吗？

沈择君深情地看着我，如嵌了宝石一般的眼睛此刻却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潭水，将我狠狠吸进去，无可自拔。

素素，相信我，我会排除万难护你周全。

沈择君俯身，在我额前轻轻印下一个吻。

他怜爱地看着我，眼神真切，还有那几乎恳求我留下来的口吻。

这一刻，沈择君应该是爱我的吧，他的目光仿佛在说，视我如珍宝。

我陷入一个反复自我怀疑的循环，在沈择君的强烈攻势下，还是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点了点头。

沈择君很开心，又将我搂在怀里，摸摸我的头，一遍又一遍复述着他的承诺：素素，我一定会对你好。

我信了沈择君的谎言，本以为迈入幸福的阶梯，却不想这是我不幸的开端。

我被安置在水榭居，这里的一切布置都是我曾随口一提的喜好，甚至在院子里种了一刻巨大的浆果树。

说不感动是假的，沈择君这样待我，即便无名无份我也心甘情愿留下来。

但那天以后，沈择君消失了。

我找遍了整个将军府都没有他的影子，倒是看见了成群的妃妾，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

她们看见我，眼神中都透露着耐人寻味的怜悯与同情。

又是新来的吧，啧啧，真可怜。

像她这种只图感情的，用不了多久就会后悔。

奇怪，我看着也不像啊，不知咱们将军这次又打得什么主意。

我顿觉不安，走上前想问个清楚，她们却像见鬼似的，一窝蜂跑开了。

只有一个身穿前浅绿色襦裙的女子没有离开，她端坐在池塘边，专心致志喂鱼，见我靠近，也没有做其他动作。

在我踌躇着如何开口时，她突然叹了口气，哀怨道：可怜，真是可怜，还不如这池中鲤鱼。

我自然听得懂她在讽刺我。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我急着询问，还有，她们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跑了？

女子拍了拍手上的鱼食，站起来仔细打量着我，片刻才道：姑娘，你当真对这将军府毫不知情？




2.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迎面便走来一个衣着华贵，头戴珠钗的女子。

择君，恭喜你凯旋归来。

她整个人气度不凡，每走一步脚下宛若莲花盛开。

她来到沈择君面前，直接扑进他怀里，完全不顾身边还有旁人。

我本以为沈择君会推开他，但他只是轻轻抱了抱女子。

咦？择君，这位妹妹是？怎得灰头土脸的，是不是你路上捡的乞丐，你呀就是善心太重，什么人都往府上领。

女子注意到我，脸上的表情极其夸张，眼底却透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与嘲讽。

我想起动身前，沈择君特意找了一套下人的衣裳给我穿。

他说我不宜穿得太招摇，以免招人不轨之心。

沈择君皱眉，将我领到女子跟前，介绍说：素潋，这是我夫人，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说完，沈择君又对那女子说：夫人，素潋不是什么乞丐，是我在战场救下的孤儿，孤苦无依，我便带了回来。

夫人。

一瞬间，我僵在原地，犹如雷劈。

在此之前，沈择君从未与我提起，都城里还有一位等他回家的夫人，若我知道此事，断不会跟他回来。

我向往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算是不会实现了。

夫人笑了，上下扫视了我，装作认真思考，且颇为难道：原来如此。将军既然要收留素潋，你预备给她个什么职位呢？侧妃？还是小妾？

说完，夫人观察着我的表情，又掩面笑道：只是......府上不缺妃妾，我平日里都快管不过来了，若将军执意再纳妾，我自然也乐意再辛苦些。

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太多了。

我杵在原地，喉间苦涩，心口闷闷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或许连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夫人用妃妾侮辱我，府上又不缺，这不是故意的吗？

我抬头看沈择君，期望他能为我说话。

沈择君将我护在身后，并拉着我的手对夫人说：这些就不用夫人操心了，我会将素潋养在府上，随便给她一个差事就是。

别说我不愿意为人妃妾，看沈择君的意思，我是连给他做妾都不如吗？

姥姥说过，我们虽然为妖，但骨子里的气节不输人类，与其这样遭人侮辱，还不如早早脱身。

于是我甩开沈择君的手，转身就要走，却被他一掌劈在脖颈，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我躺在一处厢房。

沈择君就坐在一边，见我醒来，忙按住我，红着眼眶道：素素，你先听我说！

我爱上了这个威武的将军，可我的示弱与委屈在他眼里根本不管用，本想给他一次机会，却等来了更过分的要求。

我和夫人是迫不得已的联姻，我根本不爱她，不早些告诉你是怕你不愿意跟我回来，府上的妃妾也都是逢场作戏，我才能有如今的地位。

素素，这么多年，只有你让我产生一种想把你留在身边的冲动。

你是妖，我不能给你名分，但我会对你好。

留下来吧，好不好？素素，就算是为了我。




我是九命猫妖，奄奄一息时被将军所救，悉心照料。

在我最爱他的那一年，将军将我带回府上。

原来他有夫人，也不缺小妾。

将军说：你是妖，我不能给你名分，但我会对你好。

我点头答应，甘愿为他留在府上，整日受妻妾们的冷嘲热讽。

直到某天，将军领回来一个孱弱的女子。

他又对我说：你是妖，反正你有九条命，给她一条，就当报答我。

可将军不知，在多年的战争里，我多次以命相救。

如今只剩最后一条了。

1.

姥姥说，人间最美的情是爱情，若能得一心爱之人长相厮守，那是最幸福的事。

人向往，妖亦憧憬。

我是九命猫妖，刚修炼成人时，姥姥未能渡过雷劫，灰飞烟灭了。

成为孤儿后，有次我游荡在山野间，被猎人的捕兽夹困住，是一位路过的威武将军救了我。

营帐内，我奄奄一息，睁着沉重的眼皮，警惕地看着四周。

那位将军摸了摸我的头，我趁机咬了他一口，他没生气，竟然笑了，四下无人时，他还说：小家伙，老实点，我知道你是妖。

他一句话，就博得了我的信任。

姥姥曾说，知道我们是妖的人，还能放下芥蒂不伤害我们，那就是好人。

我化成人形，鬼使神差说了句：你是好人。

将军更乐了，似乎很高兴。

我看呆了，将军生得明眸皓齿，一点也不像久经沙场打仗的样子，反而像个小生，眼波如化开的墨。

在将军漆黑的瞳孔里，我看见了花痴的自己。

自那以后，我便留在了营帐。

将士们都称呼将军为沈将军，他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沈择君。

我受伤的右腿，在沈择君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就康复了。

在那些年的沙场上，我多次跟随他出征，打得敌人节节败退，他偶尔也会亲自传授我一些剑法。

素素，你越来越像一个女将军了。

我名唤素潋，沈择君每每这样叫我，我便满脸通红。

沈将军，您的桃花真不少呀！

战事快结束了，是不是该考虑领素潋姑娘回家呢？

沈将军，到时候可别忘了请弟兄们喝喜酒呀！

每到这时候，将士们便开始打趣，在营帐里，所有人都默认我和沈择君是一对。

谁再乱嚼舌根，小心本将军罚你们军棍！

沈择君眉头轻皱，只一眼，那些哄闹的将士就都散开了。

他低头看过来，在他眼里，我看见了真切的自己。

我盼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能承认我，能带我回家。

沈择君一向很会察言观色，他对我说：素素，他们说得话，别放在心上。

我们猫妖一族，讲究的就是一个胆大，姥姥也说过，看上哪个男人就要说出来。

于是我不再隐藏，将自己明晃晃的爱意暴露在青天之下。

沈择君，我喜欢你，我要跟着你。

他没有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了，沉默片刻，就在我的目光即将黯淡时，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等战事结束，我带你回去。

沈择君像哄孩子一般，摸摸我的头，将我搂进怀里。

我贪恋他的味道，蹭来蹭去，紧紧抱着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我默认了他说带我回家就是喜欢我，会娶我，天真地以为自己会成为将军夫人，实际上从我遇见沈择君到最后，他都没说过爱我。

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回都城的那天，没有我想象中的热闹和大张旗鼓。

将军府很气派，我从未见过这样繁华复古的建筑，正当我沾沾自喜时，沈择君却松开我的手，与我拉开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