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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棍山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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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试读

成婚五年,我无意间得知视我如命的凌南昭在郊外有处宅子。

我尾随而去,刚好看到他将那女子抵在树后亲热。

女子的声音娇娇软软。

“奴家那味避子药没有叫她察觉出来吧……我朝律例,女子婚后五年无子便得主动为夫君纳妾,爷准备何时迎奴家进门啊?”

他剑眉轻挑,狠狠咬上她的唇。

“不急,倒是那药,你仔细着些,若伤了她的身子,我决不轻饶!”

女子咯咯笑着埋进他脖间,“好啊,求爷狠狠惩罚奴家……”院内低吟声阵阵,我的心也一寸寸变冷。

我怎么也想不到,令我多年无子的罪魁祸首竟是枕边人!

那个曾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惜违背祖训也要娶我的男子早已变了心。

时隔多年,我再次穿上昔日的嫁衣。

它比凤凰花还要艳烈,说的却是:“我愿与君绝!”

从郊外回城,我一路失魂落魄,脑中尽是方才男女放肆交叠的身影。

凌南昭孟浪忘情的模样如同一根尖刺扎在我心头嫩肉中。

沐浴后,婢女照例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安胎药”,等着我喝下。

我闻着鼻尖一缕若有似无的香甜,心中的迷雾渐渐拨开。

成婚半年后,我见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便每日一碗安胎药喝着,时常被舌尖的苦涩激得连连作呕。

凌南昭心疼不已,“萱儿别喝了,只要有你在身边,即便一生无子我也认了。”

我感动地泪水涟涟,往后喝药更是一顿不落,只求能早日为他绵延香火。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汤药多了一丝异样的香甜。

婢女笑着回答,说是凌南昭舍不得我吃苦,特意吩咐调整了方子,加了一味甘甜的药草。

她们一脸艳羡夸赞着凌南昭对我的用心,我羞红着脸,只觉得心中被填满。

可如今想来,那多出来的一味,便是凌南昭亲手加的避子草……凌南昭推门而入时,正好看见我对着汤药发愣。

他视线落在我裸露的双足上,眉头一紧,快步走上前,拦腰将我搂在膝上,语气宠溺地责怪道。

“在想什么呢,鞋袜都不穿,仔细着凉!”

“还有,这药再不喝就凉了……”我看着眼前对我关怀入微的男子,不露痕迹地一寸寸审视。

他不知何时换了身衣衫,指尖发丝透着股干净清爽的气味,想必是沐浴后才回府。

然而,无论他怎样精心掩饰,耳后那一抹若隐若现的暗红色痕迹,还是出卖了他。

“没什么,就是我今日去郊外……”我可以停顿,凌南昭身子一僵,不等我说完便慌忙开口。

“好端端的……怎么去郊外了,可曾碰上什么人?”

我扯出一抹笑,淡淡摇头,将汤药往远处推了推。

“我去郊外礼佛,大师说凡有所求,心诚则灵,所以我想着是不是因为我投机取巧,吃不得半分苦,擅自调整药方,才求子多年无果……往后,还是改回原先的方子好了,多苦我都认了。”

他紧绷的背顿时松懈下来,轻刮我鼻尖,“傻萱儿,都是同样的药效何必勉强自己吃苦,为夫可舍不得……”说着,他端起汤碗,“乖,夫君喂你喝。”

他的双眸里,是能溺死人的宠溺,我红着眼试探:“一定要喝吗?”

他愣了片刻,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可随即便轻笑着点头,一勺一勺将药喂到我嘴里。

我木然地一口一口喝下,舌尖甜得发腻,心头却苦涩难当。

按照我朝律例,女子成婚五年无子,就得主动为夫君纳妾。

而十日之后,我们成婚刚满五年。

所以他才这么坚决不允许我怀上他的骨肉,只为迎他娇养在外的女子进门……其实,他心里有了别的女子大可与我直说,我亦不会死缠烂打。

何苦表面维持着专一深情的形象,背地里又用这样阴私的手段剥夺我成为母亲的权利。

凌南昭,你何时变得这般无耻?

喝完药,凌南昭屏退众人,亲自扶我上塌,一件一件褪去我身上繁复的衣衫。

这样的事他不厌其烦为我做了无数次,起初我也觉得不好意思,想唤婢女来服侍。

可他却一脸痴迷地望着我,“萱儿这么美的身体,我才舍不得让她们瞧见……萱儿是我一个人的!”

与我相关的大小事务,他都亲力亲为,乐在其中。

我出身微末,于他仕途毫无助益,他也毫不在意。

“功名利禄我自会去争去夺,何须仰仗女子?”

最爱我的时候,他不惜违逆祖训也要娶我为妻,为此还生生挨了家法,整整一百棍。

看着他皮开肉绽,瘦削的脊背上没有一块好肉,我哭着骂他傻。

他却忍着痛,笑着安慰我:“萱儿不哭,我愿负天下人,也绝不负你。”

那时,我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可方才那个叫柳若若的女子,第一次让我觉得相爱多年的夫君竟如此陌生,这些年的情意也像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身旁的呼吸声渐沉,我在黑暗中睁开眼,枕边洇湿一片。

凌南昭即便酣睡也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半夜微凉亦会下意识为我掖好被角。

他一举一动皆是爱,怎么就变了呢……
成婚五年这天,凌南昭特意设下宴席庆祝。

府里张灯结彩,无数亲友前来祝贺,声势场面毫不逊色于我们大婚那日。

凌南昭一早便亲自为我挑选衣裙,一个大男人拿着各色衣裙在我身上比划,惹得婢女们捂着嘴偷笑。

我冷声打断,“就穿嫁衣吧。”

凌南昭顿了顿,一阵狂喜,“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成婚五年再穿嫁衣,象征着我们的感情历久弥新!”

嫁衣繁复,他只能退出房间,命婢女们为装扮。

我神情木然地端坐在镜前,任由他们将各色繁复奢华的装饰安到我头上。

突然,一张明媚娇艳的脸凑到我身旁,在镜中与我对望。

是柳若若!

她竟这般胆大妄为,扮作婢女混入我房中。

她虽穿着婢女的短衫,可容颜昳丽,难掩风姿。

一看便知道,凌南昭将她养得极好。

她趁着我一瞬间的愕然,笑着开口。

“颜萱儿,人人都说爷宠你爱你,我怎么觉得你最可怜啊。”

“枕边人日日在你的安胎药里加避子草,却与我有了骨肉,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你还不知道吧,他每日都来宅子与我欢好,他在床榻上发狠的模样你可见过?”

“他总说京城女子无趣,只有我最能勾起他内心的欲望,每次都逼得我苦苦哀求才肯放过我……”说着她在我面前宽衣解带,露出姣好的身段。

白皙如丝绸一般的肌肤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青紫痕迹,我喉咙发涩,迅速挪开视线。

“你看,这些都是他留下的痕迹,他总是这样,一激动就不管不顾,把我弄得好痛,第二日都起不来床……爷说了,只要你五年不孕,他便可顺理成章迎我进门,这是朝廷铁律,不得违背,自然也不算破了你们之间的承诺……”她一口气说了许多,多到我来不及消化,到最后,我发现自己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你看,男人们算计起来,女人毫无还手之力。

柳若若见我失魂落魄,得意地挑眉。

“承认吧,爷最爱的终究是我!”

“不信,一会儿你瞧,五年夫妻又如何,我只要勾勾手指,他便会乖乖跟我走……”她离开后,我瘫软在椅背上,不一会凌南昭满脸抱歉地推门而入,抚着我的后背,为难地开口。

“萱儿,下面人突然来报,说有急事等着我处理……”不等他说完,我淡淡开口,“没事,你去吧,公事为重。”

“可外面那些宾客……”他有些不忍心留我一人面对满堂前来贺喜的宾客,“无碍,我自会招待好。”

我的大度令他诧异,却来不及深究,着急离去了。

柳若若仍旧是婢女打扮,快步跟在他身后,又回眸给了我一个挑衅的笑。

我起身,穿着凤冠霞帔走到前厅,沉声宣布。

“诸位作证,今日我与林南昭夫妻情断,特设和离宴,往后嫁娶,各不相干!”

满堂宾客惊掉了下巴,怔怔地看着我。

我的嫁衣比凤凰花还要艳烈,说的却是:“我愿与君绝!”

凌南昭从郊外宅子回来时,我已经带上行李,坐上南下的大船离开京城了。

他推开房门不曾见到我,拉过一旁的婢女问道。

“夫人呢?”

婢女神情古怪地看向他:“大人已与夫人和离,夫人自然不能留在府中。”

“什么,什么和离?

我何时与她和离了?”


回到府中,我想起柳若若温柔抚着小腹的画面,心中的恨意便多一分。

凌南昭这个伪君子,为了维持他深情专一的形象,竟设计令我多年无子,试图利用我朝律例心安理得地迎娶旁人。

那一碗接一碗的避子汤药,他可曾有过片刻不忍?

可我不明白,他既对我无情,又何必骗我这么多年?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房,将与他有关的物件丢进火盆烧了个精光。

他送我的大肚娃娃摆件、他为我寻来的民间话本、他与我一同写下的无数诗词……直到他们一寸寸燃烧殆尽,我心中才稍稍好过一些。

不,不够,我怎么忘了它!

我疯了似的闯进凌南昭的书房,在他书案最显眼处找到了那本札记。

那是我们相识以来,他一点一滴搜集记录的我的喜好习惯,这么多年,已经有了厚厚一沓,连书页都开始发黄。

我颤抖着手翻开,字字句句让我眼球发胀。

“萱儿畏寒,你要每晚拥着她入眠。”

“萱儿善良心软,你要好好护着她。”

“始终牢记最初的承诺,要她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女人。”

……原来情深缘浅,兰因絮果是真的存在。

即便是这样热烈真切的爱,也有面目全非的一天。

我垂下眼眸,视线被一个精致的木匣子所吸引,我鬼使神差地将它打开。

匣子里面,一幅女子玲珑娇软的画像被小心翼翼地收放在夹层之中,那笔触细腻,似倾注了作画之人诸多的爱意。

而在画像边缘一处很不起眼的地方,几行小字映入眼帘。

“若若吾爱,愿妾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我双腿一软,眼前氤氲开雾气。

他们相爱的痕迹这么多,我竟今日才发现。

柳若若是他此生挚爱,那我又算什么?

这些年的痴心终究是错付了。

满桌的菜肴热了一遍又一遍,我摆摆手,示意婢女小云撤掉。

“我倦了,伺候我歇下吧。”

小云一脸诧异,“夫人,不等大人一道去逛庙会了吗?”

我摆摆手,“不必了,他不会回来了。”

次日清晨,我一睁开眼,就看到凌南昭满脸愧疚地跪在床边。

“萱儿,对不起,昨日我忙得忘了时辰,我失约了……”我怔怔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谁能想到在官场长袖善舞的凌大人,竟会因为一次失约,在我面前跪地乞求原谅。

见我不说话,他拽着我的手往他身上打。

“萱儿,你打我两下消消气,别憋坏了身子!”

我淡淡摇头,“我没恼,只是没吃到炸糖糕嘴里没味……”凌南昭如释重负地拉着我手,伸到他怀中。

“小馋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怔了怔,他怀中竟揣着满满一大包炸糖糕,讨赏似的朝着我咧嘴笑着。

可他难道不知,炸糖糕刚出锅的最好吃,冷透了的,只余甜腻无趣罢了。

他见我迟迟没有动作,疑惑道:“不是一直闹着要吗,怎么不吃?”

“冷了。”

他反应过来,如释重负地拉着我的手,放至唇边深深一吻。

“是夫君的错,以后我带你去,让你吃个够!”

说完,他便匆忙上朝去了。

我看着他笔直的背影,呆坐了许久。

凌南昭,我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次日晨起,凌南昭突发奇想要带我逛城西的庙会。

妇人们长日无聊,难得有机会能出府游玩,我心中也无端开朗了几分。

可不等我开口,门外便有人求见。

那人虽作书童打扮,可女子的声线却毫不掩饰,凌南昭眉头紧蹙,慌忙打断:“本官难得休沐,早就说不过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你是不要命了吗?”

我放下手中胭脂,淡淡瞥了眼门外跪伏的身影,扯了扯凌南昭的衣袖,“夫君,让他进来吧,许是有要紧事。”

闻言,那人激动地起身,就在他抬头的瞬间,凌南昭满眼怒火,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往门外丢去。

“听不懂吗?

我让你滚!”

门外传来一声委屈的闷哼,那人捂着额头扭头就走。

凌南昭喘着粗气,胸膛激烈起伏着,许久,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有些为难地看着我。

“萱儿,对不住,为夫的确有要事处理……我去去就回,许诺你的张阿婆炸糖糕决不食言!”

我心里清楚,那人虽作书童打扮,但身姿纤细柔软,凌南昭又那般紧张,不是他娇养的那位还能是谁?

他放心不下柳若若,不惜扯这样蹩脚的谎话也要去找她。

即便心里烦闷,我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轻声宽慰他:“想来是顶要紧的事,你安心去,不必急着回来。”

凌南昭听我这么说,连忙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完全没有发觉我唇角的苦涩。

这还是第一次,他为了别的女子,舍下我……我心中酸涩,迅速换了身轻便的衣衫跟了上去。

刚踏出府两步,我便在街巷拐角处看到了紧紧相拥的两人。

柳若若头顶的冠发已被扯去,丝绸般的发丝倾泻而下,衬着细弱的腰肢无端惹人怜爱。

凌南昭一遍遍亲吻她额角红肿的隆起,心疼地嗔怪:“不是说好了,不许你出现在夫人面前吗?”

“怪我,下手没轻没重,伤了你……”柳若若嘟着嘴,小手握拳捶打在他胸前。

“爷,奴不是故意的……”随即她一脸幸福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大夫说我有身孕了,我着急见你,所以才……你还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对人家动手,疼死我了,你讨厌!”

凌南昭僵在原地,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喜色,颤抖着双手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

“要做母亲的人了,还不在宅子好好休息到处乱跑,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柳若若泪眼汪汪拉扯着凌南昭的臂膀,“人家只是孕期敏感,想要爷陪着嘛,爷今日陪一陪奴好吗?”

凌南昭思忖片刻,“可夫人还在等我……”柳若若压低声音蛊惑,“爷,难道你不想试试别样的滋味吗?”

“听闻不少男子都偏好这口呢……”凌南昭顿时来了兴致,将她按在怀中,狠狠在她身前捏了一把,沉声笑道:“你这个小妖精!”

“爷轻点,仔细伤着孩子……”我看着他们上了马车,随后车身激烈地摇晃,心仿佛被尖刀刺中。

成婚多年,他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沉稳自持的翩翩君子,即便在床榻之上也极为克制。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孟浪。

这般等不及!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内逐渐没了动静,又缓缓驶远。

我一路跟着,亲眼看到凌南昭将她护在怀中,没入庙会热闹的人群中,两人有说有笑,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他明明答应了要陪我逛庙会的,却转身陪了别的女子……我一时乱了心智,被身后行人生生撞了一下,“啪嗒”一声,腰间的玉佩应声碎裂。

那人满脸惶恐地向我赔罪,我无力地摆摆手。

“不碍事,本就是不要的东西。”

这块鸳鸯同心佩是凌南昭亲自打磨赠我的定情之物,我万般珍惜他的这份心意,从不离身。

可现在,是时候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