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咳嗽了两下，艰难地提上一口气继续道：“……冰凝不过是一个外嫁的公主，陪伴了皇帝舅舅不过十四载，为了本朝和边塞的和平和亲出去两年了，若不是因为皇上召见，根本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朝探望。

冰凝在外，虽然每日都惦念着皇上，但终抵不过娘娘陪在皇上身边细心照顾。

冰凝，怎么敢让皇上大动干戈，怎么配让皇上和娘娘夫妻不睦呢……”皇帝舅舅将我扶起，让夫君重新抱我回床榻上。

他面色沉冷，一声不吭。

我看到他右手紧握拳头，左手的食指在不住地敲打膝盖。

皇帝舅舅不轻易生气，一旦情绪动到骨子里了，这便是他惯有的习惯。

我表面为茹妃娘娘说话，为他着想。

但字字句句都戳在他的肺管子上。

我离朝和亲，完全是因为皇帝舅舅忌惮茹妃娘家人的功高震主，所以不愿他们再领兵去边塞。

我到了边塞不久皇帝舅舅迎了茹妃进宫。

现在茹妃主动提到皇上最忌惮的人为她保驾护航，我又再附和暗示皇上不敢跟她的爹她的哥作对。

这是在挑战皇权。

皇帝舅舅最要面子，万万不能容。

他环视殿内的宫人，目光变得犀冷：“朕刚才怎么说的？

你们都聋了吗？”

所有人怔了一下。

茹妃也跟着愣了一下。

待宫人围过来把茹妃拉起，茹妃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搬出的娘家人没被皇上采纳！

“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爹我哥哥会怪罪皇上的——皇上，我是你最爱的爱妃，你怎么这么狠心——”……在茹妃的质问和叫嚣声中，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茹妃被扒了衣服跪在外面的石子路上，头上的发簪珠玉都被卸掉。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贵妃的气度和仪态，拼命反抗叫骂着。

“你们放肆！

本宫乃是堂堂茹妃娘娘！

你们这些个贱婢休得碰本宫！”

“拿开你们的脏手！

本宫要杀你们全家诛你们九族！！！”

“哥哥——快来救本宫——”……皇上闭上眼睛，眉头紧锁。

我也隐隐觉得预感不妙，烧水要一些时间。

如果茹妃的宫婢叫的快，镇国大将军也好，永定侯也好，赶到宫里来是可以阻止的……就看皇上愿不愿意撕破这个脸了。

“皇上，水已经在烧了，但需要一些时辰。”

宫人来报。

“那就先打。”

皇上睁眼，目光虚无地落在地面，声音掷地。

“冰凝身上有多少道伤，就让她也有多少道伤，这样才能感同身受。”

“是。”

宫人领命，凑成一团挥鞭打在茹妃的身上，其中有一宫女拿着簪子往她的肚子上戳。

看他们尽心尽力的样子，除了应召皇上的皇命之外，大概也是被茹妃欺压惯了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

茹妃的惨叫声像是要把天都掀下来。

她终于知道我当时的痛。

看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样子，我身上似乎没有那么痛了。

夫君看着她这个样子，也扬起解气的嘴角。

不过很快，茹妃的哥哥永定侯来了。

“妹妹？！

皇上！”

永定侯连跪拜行礼都忘了，直接拱了拱手就开口质问道：“妹妹做了什么事让皇上这般大动肝火？！

难道皇上连妹妹和徐家的脸面都不顾了吗？！”

我暗自叫好，这会儿永定侯越跋扈给皇上回旋的余地就越小。

此时茹妃的惨叫不断，“哥哥！

救我——”皇上并不看永定侯，而是看着茹妃身上的皮开肉绽，沉声道：“这是朕的家事，永定侯你逾矩了。”

皇上冷言冷语，不怒自威。

永定侯瞪眼，见皇上来真格的，顾不上许多，直接过去踹倒宫人扇了巴掌，把茹妃护在怀里：“你们这些个狗奴才给本侯滚开！”


我不敢置信地艰难回头，皇帝舅舅来了。

泪水迷失了我的眼睛，有一瞬看不清任何东西。

突然我的嘴巴被扒开塞进一粒药丸，只听宫人在耳边恶狠狠地骂道：“你伤了娘娘，死定了！”

茹妃先是一阵紧张，但此刻转移我已经来不及。

她索性定了定心神，捂着受伤的耳朵哭着迎上，“皇上——”皇帝舅舅惊呼出声：“爱妃你怎么了？！

怎么受伤了？！”

茹妃收起对我的恶毒，化身柔弱绵羊只顾着委屈哭啼。

嬷嬷捧着茹妃的断耳指着我告状道：“回皇上的话，这贱婢冲撞娘娘，娘娘不过稍作惩罚她便将娘娘的耳朵咬伤了！”

皇帝舅舅勃然大怒，“混账！

竟敢伤害朕的爱妃？！

将其乱棍打死五马分尸！”

我伸手喊道：“皇帝舅舅！

是我！

冰凝！”

可我发现我发不出声音！

是刚才那颗药丸？！

我憎恨地看着这些个恶人，不放弃地发出呜咽的声音，高举我的佛珠试图让舅舅看到！

下一秒，嬷嬷大呼：“皇上小心！”

然后抬脚踩在我的手腕上！

掩盖了我的佛珠！

她这么一拦，制造了我要攻击皇上的假象。

皇上大喝：“快，拖走！

别在这里碍眼！”

茹妃勾唇，我看着皇帝舅舅根本没有认出我还对我厌恶的眼神，最后一点希望都泯灭了。

嬷嬷拉起我，我仰头看着天际的流云仿佛看到死亡的美丽在冲我招手。

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了夫君的声音：“皇上，可曾看到冰凝？！”


皇帝舅舅生气地推她给我跪下，“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他声大如钟，几乎是厉声呵斥。

茹妃吓地扶着地愕然地看着平时对自己百般宠爱的皇上，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她瑟瑟发抖地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害怕挪开：“臣妾真的，真的不知道她就是公主。

臣妾还以为……”我冷笑地看着她，气到抬手指她：“我不止一次地告诉你我的身份，是你一口咬定我是皇上藏在深宫里的女人。

我求你放过我的孩子，你说跟你抢皇上的女人都得死，不是你的龙胎都不能活！”

茹妃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不，我没有。

我没有这么说过！

你含血……”花未落，皇帝舅舅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好你个贱人！

亏朕平时这么宠爱你，没想到你这般蛇蝎心肠？！”

“不是的，皇上，臣妾没有这么说过，臣妾真的以为她是信口胡……啊！”

皇帝舅舅又给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让她的嘴角瞬间出血。

“就算冰凝不是公主，今天只是一个普通宫婢也不能任你这样非人对待，凌辱折磨！

可见你心肠有多歹毒，度量有多狭小？！”

“自从你进宫之后，朕的后宫嫔妃多折损，许久没有子嗣出生，是不是都是你在背后搞鬼？！”

“不，不是这样的，皇上……臣妾对您是真心的！

您怎么可以这么污蔑臣妾……”她还试图装贤良，抓着皇帝的摆角争辩解释。

为我诊治的大夫还跪在一边，我伤的多严重想来皇帝舅舅已经一清二楚。

他此时已经看穿了她的真面目，怎还会听她狡辩，抬脚就把她踹到另一边，“你这个贱人，不要碰朕！！”

之前皇帝舅舅对她有多宠爱，多看重，如今就有多痛恨，多厌恶！

我冷眼看着她应得的这一切，紧紧地抓着夫君的手。

是，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是我故意添油加醋。

但这些话已经付诸了她的行为，她的心思并不纯良是事实！

“本宫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本宫只是，只是没认出她……你这个贱人竟敢污蔑本宫！”

茹妃气急，像无力挽回败局的狗，狗急跳墙要找我算账。

夫君挡在我跟前，握紧拳头。

我知道他气急，也想动手。

但这会好歹皇帝舅舅在，如果夫君当着他的面打了茹妃，反而给了茹妃生还的机会。

想要报仇，不能冲动。

于是我暗中在夫君的耳边低声叫住：“不可。”

随即害怕地躲在他身后，不断地叫着“夫君救我”，夫君转身抱住我看向茹妃：“冰凝别怕！”

果然，皇帝舅舅见状勃然大怒。

“事到如今还死不悔改？

来人！

把她的贵妃服制扒下，也给朕煮上热水浇她的脸！

让她也感受一下冰凝的痛！”

“是！”

宫人领旨快步过来拉住茹妃，茹妃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道：“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爹乃是镇国大将军！

我哥哥为我朝打了五次胜仗！

我是功臣之女，能臣之妹！

皇上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外嫁的公主，为了我一时的无心就这么重罚于我？！”

茹妃的声音都劈了，为了自己的安危，青筋暴起奋力争取。

她的确有不俗的家世可以撑腰，而她身边进言的那个宫婢此时已经不见踪影，想来是去通风报信了。

要让她付出代价，就必须要争分夺秒。

我垂眸，从床上挣扎着下来。

夫君扶着我，我也身飘如残叶几度要晕倒一般。

疼是真的疼，但也要比真实的疼更脆弱几分。

我艰难跪下，皇帝舅舅诧异来扶：“冰凝你这是做什么？！

快起来！”

“皇上，茹妃娘娘说的对……”
夫君跟我四目相对。

他来自边塞，但他也知道宫里的规矩。

皇上没有松口，当着皇上的面公然违背皇上的命令，永定侯这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我决定再添一把火：“皇帝舅舅……既然永定侯来了，那便算了吧。”

“算了？”

皇上眼色一凛，高声道，“你身为我朝公主，朕最宠爱的外甥女，被当众扒了衣服泼了烫水，拿发簪戳掉了肚子里的孩子！

如何算了？！”

“即便朕算了，边塞也不会算了！”

“这个妖妇往小了说是毒妇，往大了说是搅乱朝纲挑起战事的不忠不义！”

“这样一个女人纷扰朕的后宫，还要纷扰朕的朝堂，杀一万次也不为过！！

如何算了？！”

“朕如果这次放过了她，对不起你冰凝，对不起边塞，更对不起黎民百姓！”

皇上故意高声，是说给永定侯听的。

他话落，永定侯上前跪拜：“皇上，臣愿意用臣的军功换妹妹一次……永定侯！”

皇上喝声打断永定侯的不依不饶，“你也想一同治罪吗？！”

永定侯抬头，眼神剧烈震荡。

“徐家的满门荣耀你真的不要了吗？”

皇帝舅舅把永定侯刚刚问的话丢还给他。

永定侯瞳孔山崩地裂，死死抱住的拳头青筋凸起。

他嘴角颤抖，张大的嘴巴终于决定闭上，“臣冒失了，还请皇上恕罪……”茹妃此时已经被扎的肚子上有上百个窟窿，她眼睛凸出死死地盯着永定侯这边，还企图等到哥哥跟皇上争得她的一线生机。

可是她眼睁睁地看着哥哥服软了。

她看到哥哥为了徐家抛弃了她！

杀人诛心，这比扎了茹妃一万个窟窿还要痛。

她以为的依仗，如今成了推她去死的催命符。

“哥哥——”茹妃一声哀嚎，吐了一大口血。

这时水烧好了。

宫人提过来由人拿茶盏装好，居高临下地浇在她的脸上。

昏死过去的茹妃被生生烫地清醒过来，捂着脸惊声尖叫。

“不要——不要——”她本能地想要逃走，被宫人按住。

“我的脸，我的脸——”茹妃的明艳容貌在滚烫的水注下很快变的面目全非起来。

她痛苦地大叫，不住地哀嚎。

“皇上，我错了——噗——冰凝公主——我错了——求放了我，放了——”她越挣扎，热水就越湍急。

冲入她的嘴巴，她顿时像被下药的我，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画面很惨烈，比起我当时有过之无不及。

茹妃真正体会到四下无助的那种逐渐绝望的心情！

我躺在床上，心里的郁结缓缓舒展。

皇帝舅舅这么静静地盯着，脸上无波无澜。

他对茹妃到底是真宠爱还是权宜之计的美色轻占，只有他自己知道。

永定侯在旁边被迫听着，脸上的五官几乎拧在一起。

他绝望又无奈，更多的是愤怒。

当他看过来的时候，我适时避开。

我很快就会随夫君回边塞，他就算恨极了我也鞭长莫及。

而皇帝舅舅若是不想有麻烦，也该尽早铲除了他的势力才是。


太医说我不能再生育了，我主动请皇帝舅舅再赐一个公主给夫君。

夫君却摇头说不要：“冰凝，你是我的妻，若真不能再有孩子便叫妾的孩子过继给你便是。”

我感激地冲他笑笑。

这次横生的灾难倒意外让我知道我在夫君心里的分量，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点幸运。

皇帝舅舅对我很是愧疚，将那串佛珠重新串好还给我。

“你放心，茹妃人已经废了，朕会养她在冷宫里多一些时日受多一些磋磨，为你出气。”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如何更好地补偿我。

我安慰他：“舅舅，你不必如此，我知道是茹妃蒙蔽了你，你对我还是极好的。

只要你自己好，我在边塞就能得一丝庇护。”

皇帝舅舅欣慰地点点头，跟我夫君说好准我两年回一次朝省亲。

我回边塞的路上得到宫里传来的消息，皇帝舅舅假意让镇国大将军进宫接茹妃回府静养，将他困在宫里卸了他和永定侯的兵权。

徐家至此陨落。

茹妃没死，皇帝舅舅嘱咐太医一定要把她救活，然后将她关在冷宫和那些疯妇待在一起。

堂堂宠妃落得这般下场都是因为心太恶毒。

恶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