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的情绪不会再被他左右了。
也以为，我再不会为裴立章伤一次心。
可到底我也只是个平凡人。
骨头不是钢筋，心也不是水泥。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相恋了五年的爱人。
短短几个月，就成了别人的挚爱。
甚至还将我视作会吃人的洪水猛兽。
殊不知，我也曾是那个他捧在手心的小姑娘啊。
我不想在他们面前落泪，硬生生扯出一丝微笑。
可一开口，嗓音沙哑。
“裴立章，我们相识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只见裴立章微微蹙起了眉头，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游移。
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略有松动。
就在这时，郑槿月突然开口。
“裴哥哥，别为了我和姐姐吵架。”
“我知道，让姐姐让出房间是我的不对，姐姐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
郑槿月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受尽了全天下的委屈一般。
裴立章对我仅存的那一点信任，瞬间荡然无存。
眼眸中的光彻底暗淡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凛冽。
“楚韵之，你是姐姐，理应让着妹妹，只是一个房间而已，你就斤斤计较，以前的你单纯善良，现在却变得狭隘嫉妒。”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撕成了两半。
一半在痛苦，叫嚣着我还喜欢裴立章，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另外一半却在清醒，告诉我，是时候离开他们了。
离开这个家，离开裴立章，从此以后，变成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再无半分瓜葛。
裴立章心疼的搂着郑槿月，带她去处理伤口。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
好似我只是空气一般。
我行尸走肉般的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既然要走，那就走的彻底吧。
楼下传来郑槿月的笑声，继母，父亲，还有裴立章。
他们全都毫不吝啬的给予她关爱，而我，无关紧要。
我的东西不多，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物，还有母亲生前留下的檀木箱子。
里面是我和母亲仅存的美好回忆。
拖着行李箱，我准备离开这里。
那个小房间，我不会去住的。
反正马上就要走了，何必为难自己，倒不如找个酒店好好清净一下。
“姐姐。”郑槿月突然叫住我，“你有没有看到我的项链，就是我过生日时，爸爸送给我的那条。”
“没有。”我不想理会她，只想离开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地方。
郑槿月红了眼，“可是......那是我最喜欢的项链，还是爸送我的礼物，不能就这样丢了，姐姐，如果是你拿走的，你还给我好不好？”
“我知道，爸心疼我，你不开心，可是那个项链真的对我很重要，如果你喜欢，我其他的项链你都可以拿走，好不好？”
继母也跟着开口，语气哀求，“韵之，你就还给月月吧，回头阿姨再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三两句话，直接定了我偷窃的罪名。
“我没有拿。”
郑槿月委屈的看向父亲，“爸爸，你能不能看一下姐姐的行李箱？”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郑槿月定然又陷害我了。
从她来到这个家后，就一直用这样的方法，让本来疼我爱我的父亲，对我越来越失望。
让本来和我相爱的裴立章，对我横眉冷眼。
父亲站起身，紧紧盯着我。
“韵之，如果真是你拿的，现在还给月月，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没拿。”
父亲不再多说，直接抢过我的行李箱。
他打开后，翻找半天，最后在放有母亲遗物的檀木箱子中，找到了那条钻石项链。


胸口传来窒息感，我知道，自己又要被千夫所指了。
这样的场景，我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
郑槿月喜极而泣，宛如对待珍宝般，捧着项链。
“太好了，爸爸，你送我的礼物，我没有弄丢。”
“爸爸，你不要怪姐姐了，她肯定是一时之间想差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父亲冷哼一声，对我极度失望，“想差就可以偷东西吗？楚韵之，我就是这样教你的？”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居然还将偷来的东西放在你妈的遗物中，如果你妈知道了，一定会对你失望的。”
“我没有偷，妈妈也不会怪我，因为她知道真相，她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
“你没有资格提妈妈。”当初母亲去世前，父亲亲口承诺，会对我好，会把我捧在手心里，将我宠成一个小公主。
可现在他食言了，对我这个亲生女儿弃之如敝履。
父亲脸色铁青，将手里的檀木箱子狠狠摔在地上。
母亲最后留下的东西，就这样在我眼前裂成了两半。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
他们不爱我，我即便再痛苦，也可以说服自己接受。
不爱了，那就离开。
可为什么要毁掉我最后的精神寄托？
我蹲下身子，颤抖着捧起碎裂的箱子。
一抬头，对上郑槿月得意的目光，“姐姐，爸爸这也是为你好，再怎么样也不能偷东西，这是原则问题。”
“爸爸，还是别让姐姐出去了，不然她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我们会丢脸先不提，最重要的是会毁了她的一辈子。”
“你说的对。”父亲一把扯过我，“上楼，回你该去的地方，好好反省。”
我看向裴立章。
我们在一起多年，他了解我，他知道我不会做出偷东西这种事。
可他只是冷冷的看着我，什么都没说。
他还不忘低头帮郑槿月处理伤口。
我彻底绝望了。
这个家，我不要了。
我被关进了一个小小的客房中。
因为长时间无人打扫，落着薄薄的一层灰尘。
被褥潮湿，有的地方甚至因为发霉已经变色，根本无法住人。
我捧着碎裂的箱子，努力将它拼凑完整，可始终差那么一块。
就像是我的心，已经碎裂，再也无法恢复原状。
这一晚，我又冷又饿。
第二天醒来，仍旧没有人给我送饭，房门反锁，他们似乎已经见我忘了。
我隐约听到了开门声，还有父亲宠溺的声音。
“月月，走，爸爸带你去游乐园，你小时候没去过的地方，爸爸都带你去。”
游乐园......
曾经父亲也答应过要带我去。
可是他工作忙，始终都没有兑现过。
估计他自己都忘记了吧，我这个亲生女儿也没有去过游乐园。
在外人眼里，我是出生在富贵家庭的小姐。
可是只有我知道，我小小年纪没了母亲，父亲忙于工作，家里只有保姆照顾。
保姆并不尽心，只要父亲不在，她就不会管我，有的时候我甚至经常饥一顿饱一顿。
不知不觉间，我睡了过去。


我当了裴立章五年的未婚妻。
却始终没有等来一场属于我的婚礼。
后来，他对我继母的女儿一见钟情，开始大张旗鼓的追求。
这次，我不哭也不闹，没有像以前那样默默等他回头。
而是转头扔掉了手上的戒指，把定制的礼服剪成碎片。
在他生日那天，只身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可我明明按你们所有人的心愿放手了。
怎么还缠着我不放？
______
“屹川，上次你的求婚，还作数吗？”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苍白憔悴的自己。
原来做出人生中一个重要的决定，也并没有那么难。
“韵之......你，你终于愿意嫁给我了？”
电话另一端，江屹川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其中还掺杂一丝难以觉察的欣喜。
我心头忽然微微一酸，轻点了头。
“嗯，我答应你，我们尽快完婚吧。”
“韵之，我很开心。”
“你知道吗？大学时，我就在盼着这一天了。”
镜子里的我，不知何时，唇角已经带了浅淡的笑意。
“屹川，你等我半个月，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飞过去找你。”
“好，我等你，之之。”
电话刚挂断，我的房间门忽然被人从外用力推开。
“韵之啊......”
爸爸有些不自在的低咳了一声。
“月月的身体不好，你的房间朝阳，不如，你把这个房间让给她？”
我没应声，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继母和同父异母的郑槿月脸上。
继母忙开了口。
“老公，这点小事不用麻烦韵之的。”
郑槿月也一脸委屈。
“是啊，爸爸，我没有关系的，不要因为我，让姐姐不开心。”
“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也是我的孩子。”
爸爸说完，目光严肃看向我。
“韵之，你是姐姐，要懂事点。”
我怔怔看着面前的爸爸。
我以为我会很难过，会愤怒。
为了我的亲生父亲，疼爱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胜过我。
但我却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我甚至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
“好啊，我同意。”
还有半个月，我就会永远离开这里。
住哪个房间，都不重要了。
爸爸看起来很高兴我的懂事。
继母也心满意足的笑了。
他们离开后，郑槿月却没走。
“姐姐，我帮你收拾东西吧。”
她乖巧无比的站在我面前。
环视整个房间时，眼底却又带了掩不住的笑意。
“我也没想到爸爸会同意让我们换房间。”
“姐姐，你是不是很生我气？”
“毕竟，我刚抢走了裴哥哥，又抢走了你住了十年的房间。”
我不想理他，转身去拿行李箱。
郑槿月却忽然‘哎呦’一声，狠狠摔坐在了地上。
“姐姐......”
她摔倒时手臂正好磕在了桌角上，一片青紫。
“楚韵之，你对月月做什么了！”
裴立章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听见动静就立马冲了上来。
正好看到郑槿月摔倒。
他沉了脸，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将郑槿月扶了起来。
“裴哥哥，我没事的，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
郑槿月一边委屈，一边却又强忍着疼轻笑。
“没事，我不疼的裴哥哥。”
“都破皮了，还说不疼。”
裴立章望着她手臂上的伤，满眼心疼。
可当他看向我的时候，眸光骤然沉冷，像是含了霜雪一般。
“楚韵之，你若是看不惯月月，就冲我来，对一个小姑娘动手算什么。”
“月月已经够可怜的了，不像你，生下来就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不知半点人生疾苦。”


我本以为在经过这么多事后，我的心，或许已经不会那么疼了。
我的眼泪，也在一次次的哭泣中快要流干了。
可听到父亲竟然要将我赶出家门，我再次体会到了心碎的感觉。
好似一只大手死死捏住我的心脏，呼吸困难。
原来，原来还会这么痛......
我费力坐起身，尽量平静的看着他们。
继母和郑槿月抱在一起，看向我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她们成功了，自然要享受胜利的果实。
我定定看着父亲，“爸，你答应过妈妈，会一辈子爱我，宠我，你真的要将我赶走吗？”
父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是你做错了，我当爸的，难道还不能管你了？就是你妈还活着，她也会这么做。”
“我知道了。”我彻底死心了。
我撑着病体，拖起行李箱。
即便头已经疼的要炸裂，我也没有表现出一点。
之前是我自己想走，而现在，是被赶走。
这个家，我不想再回来了。
就像是受伤的心，破碎的镜子，永远都无法复原。
我走出家门。
外面正是深夜。
漆黑的夜色，就像是我的未来，看不到一点光亮。
我走在没几步就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
我抬头，是裴立章。
他厌恶的看着我，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肮脏至极的物件，里面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
就好像我们曾经的相爱时光，都是虚假的。
“郑韵之，你现在都能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情来了。”
“我警告你，月月是无辜的，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出手。”
我无力的笑着，“那你想做什么？杀了我？”
裴立章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我不会做出这种事，但我会让你感受到痛苦，你知道我的手段。”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这么多年来，他能在这里站稳脚跟，能成为商界新贵，除了背景之外，还有就是依靠自身的手段。
也正是因为这点，我才一直崇拜他，爱慕他，觉得他是一个强大到可以保护我的男人。
我甘愿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享受着被保护的滋味。
曾经我身边的那些朋友嘲笑过我，说我如果离开裴立章，恐怕根本活不下去，因为我不知道世间疾苦，被人保护的太好。
现在羽翼离开，我才明白，伤我最深的从来都不是外人，而是最亲近的人。
“裴哥哥。”郑槿月跑了出来，扑进他的怀中，“你来了，我之前好怕，好怕会死掉，再也见不到你了。”
裴立章心疼的搂住她，“不怕，以后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到你。”
“裴哥哥，你不要怪姐姐了，她......她也是一时想不开而已，才会做了错事。反正我现在还好好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继母也走了出来，心疼的点着她的额头，“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要进医院洗胃了。”
“如果不是我提前发现那杯水的气味有问题，你现在可就没办法好好站在这里了，真是没心没肺。”
“妈，我知道了。”
裴立章听到这些话，再次回头看我。
这一次，我没有看他。
什么样的眼神都无所谓了。
反正，我不会在乎了。
我再次爬起身，踉跄的走向街道。
我不想让自己狼狈退场，就算走，也要走的有尊严一些。


等再醒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我感觉自己头痛欲裂，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手脚冰凉酸软，毫无力气。
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
我爬到门前，费力敲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裴立章。
“现在你知道错了吗？是我喜欢上月月，和她没有关系。”
“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不要去伤害无辜的人。”
无辜？
她伤害我那么多次，我已经隐忍了那么久，还要我怎么样？
“裴立章，我头疼，很饿。”我不想和他争辩，我只想吃东西，有力气离开这里。
裴立章转身离开，没有管我，也没有关门。
我一个人费力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冰凉的食物进入腹中，虽然饥饿感消失，可是我并不舒服。
吃完饭，我又去找了一颗退烧药，吃完之后回到房间。
迷迷糊糊间。
我感觉有人在拉扯我。
耳边是咒骂声。
“楚韵之，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你居然在月月常用的水杯里下药，你这是要害死她吗？”
我睁开眼，看到父亲正对我怒目而视。
他毫不客气的抓起我的衣服，“楚韵之，你现在越来越过分了，你怎么可以给月月下药。”
“那是除草剂，是要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我没有。”我只是出来吃了点东西，根本没有力气做别的。
继母心疼的抱着郑槿月，嚎啕大哭，“月月，真是苦了你了，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遭遇这种事？”
“不行，这个家我们待不下去了，谁知道楚韵之会不会动手杀人。”
“我作为继母，从来没有苛待过她，甚至为了她，我还多次委屈了月月，结果就换来这样的白眼狼。”
她作势要上楼收拾东西，“月月，我们走。”
郑槿月抹着眼泪，“姐姐，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要这么恨我？爸爸，我们要走了，你一个人一定要注意身体，记得吃药。你血糖高，平时千万要注意，不要吃含糖的食物，以后没了月月，就让保姆给你做无糖蛋糕吧。”
哭声，咒骂声，夹杂在一起，让我头痛欲裂。
父亲松开手，见我又躺回到了床上，气的一个巴掌重重扇在我的脸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在这里毫不在乎。”
“看看月月多懂事，还记得我血糖高，而你呢，居然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继母和郑槿月没有来到这个家的时候。
父亲的血压药，血糖药，都是我负责准备的。
每次我们出去吃饭，我都会事先询问里面有没有对他身体不好的东西。
而现在，父亲都忘了。
就连无糖蛋糕都是我教给郑槿月的，也都成了她的。
原来，所有的好真的可以被其他人抢走。
郑槿月成功了。
她抢走了我的一切，连我以为会永远爱我的父亲，也成了她的。
继母上楼，只带了一个行李箱下来，拉着郑槿月就要走。
郑槿月小脸哭的通红，“爸爸，我不想走，呜呜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父亲深吸一口气，“月月，你留下，楚韵之，从今天开始，你搬出去吧。你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知道自己错了，真心来给月月和你继母道歉，我就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