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颜听见此话，心不由下沉。

外面的人脚步声越来越近，慕颜握着手中长剑，手心都是细汗。

她自己倒不怕外面的人，只是腹中孩子不能有事！

想罢，慕颜只得去到后门，先离开。

出去后，她躲在不远处角落，看着自己院子方向不敢走远。

万一，秦翊过来，她怕他找不到自己。

此时，已经是早春，外面飘着细雨。

慕颜淋着雨，小心护着肚子，蹲在墙角。

一晚过去，天光将亮。

慕颜浑身湿透，起身想回，然而这时眼前却忽然一黑。

她昏倒之际就看到男人穿着黑色毡靴朝着自己走来......

再次醒来。

慕颜发现自己正躺在卧榻之上，扭头见一白衣男子坐在身旁，俊朗不凡。

“感觉如何？”男人温声道。

“多谢公子相救。”慕颜回过神，忙起身道谢。

男子扶住她：“你可是镇国将军秦翊身边人？”

慕颜点头，她虽不识此人，但自己这十多年时常跟在秦翊身边，被人识出并不奇怪。

苏谨行见此，没有追问她为何会在外昏倒。

“大夫说你身怀有孕，昨夜感染风寒，需多加休息。如不嫌弃，可先在此住下，我派人通知秦翊将军。”

慕颜听闻此话，想到腹中孩子，点头答应：“那就劳烦了。”

......

转眼一月过去，慕颜得知当天救自己的人竟是羌国摄政王的世子苏谨行。

另外，苏谨行派人去将军府，发现秦翊已经去往羌国接亲。

羌国距离大昭国千里之遥，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这日，侍女端来风寒药后退下，慕颜坐着没有起身，就这么看着汤药逐渐变凉。

喉中还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

苏谨行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看着她咳的脸色苍白，略带担忧：“为何不喝药？”

慕颜等气息稳定后，才开口，“我如今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是药三分毒，若因喝药，孩子出了事，我无颜面对将军。”

苏谨行还是第一次见这般痴傻之人。

他没忍心告诉慕颜，秦珝前日已经接回羌国公主，如今正在大肆筹办婚礼。

这时，门外小厮匆匆来报：“启禀世子，昭国大将军秦翊在外求见。”

慕颜一怔，好半晌回过神来，看向苏谨行。

苏谨行温柔一笑，“你心心念念的人终于来了，你可要现在出去见他？”

慕颜心生喜悦，起身朝着苏谨行作揖，“多谢世子连日来招待，慕颜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定不容辞。”

说罢，她迫不及待向门外走去。

此时她腰间一块沉色半圆形的游鱼玉佩随走路晃动，一下闪过苏谨行眼帘。

苏谨行眸色一怔！

......

慕颜就出了世子府，一眼便看到门外骑在马上的秦翊，雄姿英发。

她心中五味杂陈，话到嘴边一下说不出来，只欢喜开口，“将军。”

秦翊下马朝她走来，狭眸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不觉皱眉：“你何时怀的孕？为何在羌国摄政王世子府中？”

慕颜看着秦翊此时的神情，不由得一慌，开口解释：“我离府之前已有三月身孕，出现在世子府中也是意外，一个月前，若不是世子相救，我们母子早就......”

慕颜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翊冷声打断。

“羌国公主即将过府，她不会喜欢你生下这孩子！”

慕颜整个人愣在原地，薄唇微颤，“将军这是何意？”

秦翊一步步走至她身前，将她揽在怀里，温声道。

“你一直很听话，这孩子不要也罢！”




慕颜靠在他的怀里，只觉寒凉刺骨。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等了四个月，竟等来了这话！

这孩子与她骨肉相连，再过不久便可出生，她不能舍弃。

“将军，慕颜敬重您，可唯独这件事不能答应。”

慕颜退出秦翊的怀抱，正要离开，还没走几步，只觉颈后一痛，便再无意识。

再次醒来，慕颜只觉痛如刀绞，腹部有下坠感，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身体中离去。

孩子！！！

是她的孩子！

慕颜肝胆俱裂，双手用力想要起来查看。

很快又被七手八脚的按倒，往旁边一看。

床边两三个婆子，其中一个手里端了一个空碗，秦翊就在床边静静站定。

慕颜一时不知哪来的力气，爬到床边，紧紧拽着秦翊的衣服，哀求。

“将军，求你，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然而秦翊只是一把推开她的手，满脸冷漠：“本将军说过，此子不能留。”

随即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慕颜双手紧抓着床沿，看着秦翊的背影，指甲都要陷进去。

随后她只觉得下身有什么东西离体，整个人变得空荡，视线在眼前模糊......

翌日。

慕颜清醒过来，下一瞬手摸在肚子上，腹部扁平。

她心如死灰，拖着满是鲜血的身体爬起来，朝房里看去。

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就好像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但是扁平的肚子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孩子没了！

打开房门，就看到小桃坐在阶梯前哭泣。

她满待希冀的问：“小桃，你可有看到我的孩子？”

小桃听罢，直接哭跪在慕颜面前：“夫人，是小桃没用。”

慕颜顿时眼神空荡，拖着一身血衣朝外面走。

此时，将军府比她离开之前显得更为喜庆，周围人端着东西来来往往。

毕竟是两国和亲，自然是要盛大异常。

慕颜看着这一幕，只觉嘲讽。

她拉住一个小厮便问：“可有见过我的孩儿？”

小厮们看着慕颜狼狈疯魔的样子，纷纷摇头就走。

这些人皆以秦翊为尊，纵使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她。

慕颜只得继续往秦翊的渺风院走去。

刚至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男一女说话声。

“将军，我们何时成婚？”

就听到秦翊熟悉地嗓音传来：“本将已找人选定良辰吉日，待时辰一到，定娶你进门。”

慕颜心底一疼，正欲推门进去，又听见房里女子说：“昨日听闻，府中有一女子怀了你的孩子，已经快要生产了，可有此事？”

“不过是个下人，怎么有资格怀本将军之子，我早已让人把孩子打下，扔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秦翊的话在慕颜脑中“轰”得一声炸开。

她郁结难解，一口鲜血喷在门上。

随即双手奋力推开房门，眼尾发红，看向殿内两人！

只见秦翊一身盔甲与一个头戴白色垂纱斗笠，身穿羌国服饰之人相对而坐。

两人听见动静看过来，就见慕颜面色青白，满嘴鲜血站在门外，被鲜血侵染的白衣随风飘动。隐隐透露出死气。

秦翊看她此时模样，不知为何好像被一根针刺了一下。

“不好好躺着修养，来这里干什么？”他掩去心底异样，冷漠问。

慕颜一步一步朝他走进，吞下嘴里鲜血开口：“你说的可是真的？”

秦翊垂下眼眸，不带任何感情，“自然。”

慕颜的心像是被撕裂，一步步朝着两人走近。

此时房中羌国公主这才看清她的样子，下意识撩起白纱。

慕颜不经意也看向她，两人目光相对，皆是震惊！




昭国将军府，寒风瑟瑟。

府医把完脉，退下，道喜：“夫人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胎象已稳。”

慕颜轻轻抚摸着稍显怀的小腹，满心欢喜。

婢女小桃拿了钱财递给府医，将其送出门后，回头对慕颜道。

“夫人，您如今可以告知将军这好消息了吧。”

说着话，小桃不明白的问，“也不知您为何非要等孩子三月稳固，将军喜欢您，若早知晓，定对您倍加珍惜。”

“傻丫头，民间都是需过三月之后才能说，再者......”

慕颜没有继续说，她看着窗外落雪不由失落。

自己跟在将军身边已有十六年，前些日子才成为他的女人。

说他喜欢自己，慕颜自己都觉得有些勉强。

这时，外面一阵嘈杂声音传来。

小桃也听见了，忙跑出去看。

回来的时，满脸喜意：“夫人，外面再放炮仗，还有好多喜桌，定是将军知道了您怀孕的事，要宴请宾客呢。”

慕颜听罢，也慢慢起身走出去看，果然如小桃所说。

外面一片艳红，喜字、红灯笼、红色筹幔，无一不透露着喜气。

难道将军真早就知晓自己怀孕，却一直装作不知，等胎象稳了才表露出来？

慕颜心底满是暖意：“快将我之前给将军做的战靴拿来，我想去见他。”

她已两月未见过秦翊了，不知他近日都在作何。

......

从冷月阁一路到书房，慕颜身上落满了白雪，但却不觉一丝寒冷。

她紧紧地握着手中战靴，忐忑叩门。

“进来！”殿内传来男人冷冽的声音。

慕颜将门推开，就看书房中秦翊一身玄色长袍，坐在案桌前，剑眉朗目。

她一时呆在原地，久久不曾收回视线。

秦翊冷漠的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来干什么？”

慕颜走上前，拿起战靴，小心递到秦翊面前，“我给你做了一双鞋。”

哪知秦翊看也没看一眼，冷声问，“你是下人吗？”

慕颜的手一下僵在了半空，下意识捏紧战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从小被父母抛弃，五岁乞讨时被还是秦家小公子的秦翊看重，买回了府邸。

从此以后，她跟着秦翊左右，转眼便过了十六年。

如今，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就算两人有了关系，可在这府邸，她没有任何身份。

她也不知自己是下人，还是主子，怕都不是吧。

秦翊看着她这副软弱的样子，不耐烦正要赶其离开。

这时，管家匆匆过来：“将军，府里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

秦翊起身，准备走出去。

慕颜再傻也知府里如此喜庆，不是因为自己了。

然她还是忍不住问：“将军今日宴请宾客，可是有什么喜事？”

秦翊身形一顿，语气生疏。

“本将要娶将军夫人了。”




娶将军夫人？

慕颜一瞬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原本拿在手上的战靴也掉在了地上。

她看着秦翊离去的背影，好半晌都没能回过神。

自己跟在秦翊身边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媒人来给他说亲，但他每次都是草草打发了事。

从未表露出这方面的意向，也从未听说他有喜欢之人。

为何会在这时突然要娶亲，是早有打算，还是临时起意？

如若是临时起意，不知谁能进入他法眼。

如若是早有打算，那为何......

为何又要了自己？

慕颜失魂落魄的从书房走出，她看着外面满目喜意，只觉眼底酸涩。

恍恍惚惚回到冷月阁，她独坐窗台，望着红幔白雪。

一坐就是一下午。

......

夜色来临。

房门被人推开。

秦翊一身玄衣走进，看着周围的黑暗和沉浸在黑暗中的慕颜，不耐烦。

“为何不点灯？”

慕颜听见声音，转过身看着秦翊，忙起身点灯。

“将军怎么来了？”

烛火点燃，秦翊看着烛光中面色消瘦的女人，沉默了片刻，方道：“明日你搬出府去。”

慕颜剪着灯芯的手一顿，烛火差点便灭了。

她重新用火折子点好，而后才看向秦翊，“为何？将军不是曾言我永远不必离开将军府吗？再说......”

‘我怀孕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

秦翊冷淡打断了她的话：“将军府要迎女主人，你住在这不合适。”

慕颜只觉喉咙一涩，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曾经带自己回将军府的是他，如今要自己离开的也是他。

是不是随着时间消逝，所有人都会忘了曾经许诺？

慕颜低下头，不想秦翊看到自己酸楚的神色。

“那我该去哪儿？”

她卑微的样子仿佛一根刺扎进秦翊的心里，让他莫名不舒服。

“明日会有人带你出府。”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转身离开。

次日一早。

下人便催促着慕颜出府。

小桃哭着送她：“夫人，你可告知将军你怀了孕？”

慕颜不忍她担心，含笑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将军特意给我找了一处清幽之地，养胎。”

小桃却不相信，想再问问慕颜，可身旁小厮却将主仆两人直接拉开了。

慕颜前脚从偏门走出，下一步，身后的大门便被关上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将军府，转身从未有过的沉重。

一路被小厮带着走。

就听周围民众议论。

“听闻镇国大将军即将要和羌国长公主成婚，真是两国大喜呀！”

“我还听说那羌国公主绝世无双，无数才子倾慕，可一年前两国交战，她就心仪上了咱们大将军......”

一年前？

慕颜抬头望着飘雪的天空，忽然想起那次大战，她不由苦笑。

她恍恍惚惚到了秦翊安排的偏僻院子，只没曾想这一住便是三个月。

她扁平的小腹已经高高隆起。

这天夜里。

她躺在床上准备就寝，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

下一秒，院子的门就被人强行踹开。

慕颜扶着笨重的身子，慌忙起身，抓起以前秦翊亲手给自己打造的长剑，。

就看屋外人群晃动，叫嚣着：“大人，就是她，才来我们这里三月，肚子就六七个月大了，真是不要脸！”

“依我大昭国历法，此不知羞耻女子，当沉塘！”